杨澜爱笑,说着说着就呵呵乐起来,像《天下女人》里的,自由随意。
自1994年离开中央电视台赴美留学以后,她又相继和东方卫视、凤凰卫视、湖南卫视合作,主持了《杨澜视线》、《杨澜访谈录》、《天下女人》等节目。从体制内到体制外,从主持人转变为独立电视制片人,从娱乐节目到高端访谈,再到探讨女性成长的大型脱口秀节目。每一次转型,都令人耳目一新。
杨澜是崔永元最欣赏的主持人
杨澜:我不是个好商人
但杨澜最大的转型却不是上述种种。2000年3月,杨澜和丈夫吴征收购香港上市公司良记集团,并更名为阳光文化网络电视有限公司,杨澜任主席。自此,杨澜跨入商界。
彼时,资本市场上的传媒概念股风头正劲。收购之初,公司股份暴涨20倍之多。同年8月8日,满载杨澜人文理想的阳光卫视正式开播,这是当时大中华区第一家华语历史人文主题频道。但杨澜未能料到,阳光卫视竟成为了她事业上最大的挫折。短短3年间,阳光卫视累计亏损超过两亿港元。2003年6月,杨澜宣布将阳光卫视70%的股权卖给内地一家传媒集团。自此,杨澜退出了卫星电视的经营。
2006年7月,杨澜不算完满的5年商业之旅划上了句号。杨澜宣布:将她与吴征共同持有的阳光媒体投资集团权益的51%无偿捐献给社会,并在香港成立非盈利机构阳光文化基金会。同时辞去了包括阳光媒体投资董事局主席在内的所有管理职务。
此举意味着,杨澜已从商场抽身而退,重回她所熟悉擅长的文化传播和社会公益事业。
杨澜参与公益事业由来已久。曾担任过国内各种大型慈善活动的形象大使。但不局限于此,在胡润今年4月制作的“2005年中国慈善家榜”上,她位列第四。
从文化界到商界,杨澜获得过的荣誉不少——中国第一届主持人金话筒奖、泛亚地区20位社会与文化领袖之一等等。
有人说,杨澜是这个转型时代的一个符号,是一个“大智慧”的“小女人”,是职业女性的完美典范。
杨澜说:“在各种角色不断转换过程中,我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飞多高。做好主持人,就想做好制片人,做好制片人,就想做传媒公司。这还不够,还想做一个好母亲、好太太,好媳妇、好女儿。当这些都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身心会不堪重负。”“不但我个人如此,这也是这一代都市女性的困惑。”什么样的女性最有魅力?杨澜的回答是:“懂得宽容的女性。”
在央视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Q:《天下女人》年初开播以来,一直很受关注,当初为何要筹划这个节目?
杨澜:有这个想法很久了。从美国回来在凤凰台时,就一直有创办一个脱口秀节目的想法,但因为各种限制,就先从一对一的访谈节目开始了。当时叫《杨澜工作室》,2001年又开始做《杨澜访谈录》。
一直以来我都有这样的看法,中国的女性的变化,特别是城市女性的变化是中国时代变化的体现。一方面,她们获得了相对平等的成就机会,另一方面,又受传统伦理价值的束缚,比如说,相夫教子、女大当嫁等等。
我最近看到一个调查,在中国的几个大城市中,30岁以下白领女性的平均工资、平均消费和平均受到的工作压力,都已经高于男性了。在中国历史上,这可能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所以这一代都市女性的现状是很有趣的。
另外,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为人妻、为人母,慢慢成熟长大,常常困惑。而且,这样的社会问题很难通过精英的访问形式去表现,所以开始策划《天下女人》。
Q:你一直是崔永元欣赏的主持人,但他最近说,看到杨澜在《天下女人》宣传片中“跳摇摆舞”,简直难以接受。观众也有这样的感受,《天下女人》里的杨澜确实变了?
杨澜:(大笑)确实有人不能接受。其实《天下女人》中的杨澜就是我生活中的一面,并不需要刻意去改变什么。
如果观众还有印象的话,10年前主持《正大综艺》的杨澜,可能比现在还要活泼,当然也比现在年轻。其实从做大型演播厅节目开始,就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Q:你说过,在《天下女人》中传达“大女人的生活方式”,而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哀哀怨怨的女性形象,这是你对自己的描述吗?
杨澜:女人就应该这样,永远不要把男人、周围环境当作敌人,最重要的是你要寻求内心的成长。大女人是对自己的成长负责,她不觉得自己的成长是男性、周围环境,或者其他人应该为自己做的事儿,应该有自我负责的态度,好好把自己管理好。我希望在节目里和大家分享女人们的成长。
Q:当初离开央视,也是对自己的负责吗?
杨澜:我还是很需要自由的。在中央电视台做主持,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连节目最后呈现出来的形态也是没有把握。那时候就一心一意想做制片人,一心一意想做一个完整的电视人,从策划到制作,都能体现自己的想法。再后来就想在更大的层面上,完成这种创作。
可能就是心里有想法,需要表达,想比较多地把握和控制自己表达的权利和能力吧。心里是有这样一条线的。也吃了一些苦头,也会被别人嘲笑,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原来的环境对我有很大的约束,但也对我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Q:一个女主持超越“外在形象”这道坎,是不是很难?
杨澜:外在形象永远是一个女主持人的重要部分,而且形象可能比千言万语来得更有说服力。
当时,很多女主持还只是读稿子的人,没有主动去做个思考者,即使你做的是综艺节目,也应该是在不断地思考。最重要的,是怎么不断把情节向前推动。
现在很多主持人大赛,强调主持人的才艺,我觉得这除了对娱乐节目还有点意义外,对大多数节目,比如谈话、新闻节目,都毫无意义。
我们实际上是个思维和语言的组织者。就这么多元素,要把它们放在节目中,你要思考怎样组织,使得既有逻辑,又符合观众的欣赏习惯。娱乐性并不是说逗大家笑,而是大家能够跟随你,能听得进去,并能不断地推进,这是思考的结果。
Q:自《实话实说》后,还没有出现有影响力的电视访谈节目。你说过,谈话节目你会一直做下去,直到白发满头。真的可以吗?
杨澜:谈话节目最大的瓶颈是谈什么、能谈多深。这个瓶颈大家不难理解。 据我观察,在世界各地,谈话型节目都是属于“慢热型”,但是无论电视台、广告商,还是观众都要求节目火爆,再火爆,所以大家拼抢明星资源,特别是在话题方面遇到瓶颈时,大家都一窝蜂地去找明星,使得同质化程度越来越明显。
在这个前提下,既要做到收视率有保证,又要达到某种专业的水准,这个难度已经比《实话实说》刚推出时加大了。就是说,人们可以容忍一个节目成长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没有经商的天分
Q:2000年创办阳光卫视是你目前为止的最大挑战吗?
杨澜: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其实这个问题特别能说明我先生为何说我是个很固执的人。(笑)我自己很喜欢纪录片,电视虽是快餐文化,但在纪录人类文化和人类心灵的历程方面,应该有它的功用。当时就是真心喜欢纪录片,开始做阳光卫视。
在先生的帮助下,融得了第一笔两个亿的启动资金。当时非常有信心,阳光卫视:华语历史人文纪录片主题频道,整个大中华区第一家。现在想起来,真是个理想化的头脑,结果一下子撞到现实的硬墙板上。我想要是别人会赶紧转型做别的,但我是那种死不回头的人,别人已经劝不动我了。
做到第3年的时候,已经很难再融资了。其实那时候,我们真是应该转型了。可是我总觉得再坚持坚持就有希望。今天想起来,我还是很感谢我的先生。在遇到很多困难的情况下,我先生还是支持我,我们俩又自己投资了一笔大资金,继续这件事。直到后来知道,这个商业模型是很难成立的。
Q:2003年出售阳光卫视,是不是个很痛苦的决定?
杨澜:这种痛苦是双层的吧,一层是觉得愧对那些一开始投资这个项目的人。这种心理压力一直没有减轻过。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个自我的否定。其实你尽管满怀热情,但这路没有走通,也有一种灰心的感觉,觉得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而且有时候用价值的判断标准代替了冷静的商业思考。
有人说,战士和商人不同,战士坚守阵地,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而商人就像置身于一个舞厅,随时要想到出口在哪里。而我在商场就像战士一样坚持着(笑)。
Q:你是个好商人吗?
杨澜:我后来也在反思,杨澜到底是不是一个商人的料。我曾经说,我要做一个文化商人,因为觉得中国缺文化商人。我一点不轻看商人这个称呼,自己经商这些年来,对那些能够在各种多变的环境下取得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满怀敬意。“重学轻商”的这种传统思想我一点没有。但是我个人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商人。
我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要做一个懂商业的文化人。应该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对商业懂得了一些皮毛。但是我想,我这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文化上的。商业对我来说,需要了解它的规律,虽然这种了解有时候要付出高昂的学费。我就是没有经商的天分。
Q:回到文化领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杨澜:我也这么认为。我认为自己是在回归。但是这种回归要在6年前告诉我,你的命就是这样的,你不会信的,因为你还没有试过。所以我在想,大概每一个人的成长,都会撞一回南墙吧。一次没撞过墙的人大概不会安心本分(笑)。但我想,年轻时连一点失败的勇气也没有,那人生也太平淡了。
Q:还会做纪录片?
杨澜:一定会。
Q:有人说,杨澜的魅力在于她的内在,这些年,你不断选择和尝试,你如何评价现在的自己?
杨澜:(笑)反正很多朋友告诉我,她们在我的影响下跳槽。有不少电视圈里人对我说,一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原来在某处做编导,做得挺好的,听到我的故事后,就毅然到北京来“北飘”,我说我成天成了鼓励人家跳槽的人了,这可能不大好(笑)。
我总是觉得,一个女性的魅力总是来自一种母性的特质,包容、关切、温情。这和她们是否生过孩子没有关系。她让人觉得可亲,她知道人生的缺憾、人性的弱点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依然会去理解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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