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工进城17年的工资“路线图”

    ２００８年的第一个月，在青岛打工１７年之后，来自山东沂南县农村的皮进军拿到了平生最高的一笔月薪：７３７８元。这超过他刚进城打工时月收入的２０倍。

    皮进军１７年的工资收入“路线图”，反映了他从一名农民轮换工到合同制工人、再到获得城市户口的命运变迁，折射城市对农民工从“经济上接纳、体制上排斥”到“政治上尊重、政策上扶持”的社会进步。

    今年春节，皮进军和队友一道，在岗位上“守岁”拼搏。得知《重庆农民工之歌》上了春节联欢晚会，他特意和队友一起听。

    １９９１年：打工要交“保证金”　每月工资３３０元

　　［打工经历］１９９１年秋，皮进军离开沂蒙山区，带着父亲从邻居家借来的１５０元“劳务输出保证金”，进入青岛港成为一名煤炭装卸工。当年１０月，他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３３０元。皮进军说：“我留了１５０元自己日常开销；其余１８０元让人捎给父母，其中１５０元还债，３０元叮嘱父母买点好吃的。”

    进城第一个春节，皮进军没有回家。除夕那天晚上，青岛港务局局长常德传和农民工一起吃了团圆饭。“晚上回到住处，听到青岛郊区传来的鞭炮声，心里一下就酸了。”

    按当时规定，皮进军的身份是一名干满三年就要回家的“农民轮换工”。但他的吃苦耐劳、刻苦钻研打动了领导，最终在青岛港“沉淀”下来。

    由于青岛港实施向装卸一线工人倾斜的分配政策。１９９３年初时，皮进军的月工资达到７００元。１９９７年，皮进军当上了散杂货作业区的一名装卸班长。此后的六七年里，他的月薪保持在１０００元至１５００元之间。

    皮进军坦言，他到青岛港这样的大单位打工是幸运的，那时候更多的老乡仍饱受“欠薪”之苦。他有个老乡曾在一家名为“厚实饭馆”的酒店干厨师，一年只开了两个月工资，老板天天说涨工资，结果到年底卷铺盖跑了。还有许多干建筑的老乡，讨薪就跟“吃饭”一样平常，伤透了心。

    ［专家点评］中国社会学研究会会长陆学艺表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许多农民工的生存状态还较差。受城乡二元体制影响，农民工总体上处于“经济上接纳、社会上歧视、文化上排斥、制度上限制”的境地。许多农民工饱受证卡收费、克扣欠薪、伤病无保障之困。一些城市农民工甚至出现“２０年工资基本不变”的情况。到９０年代末，农民工务工环境有所改善，但主要还局限在对口扶贫、领导关怀、舆论支持等层面。

    ２００５年：跳出“永远是临时工”宿命 工资单越拉越长

    ［打工经历］２００４年，青岛港出了个金牌工人许振超，屡破世界记录的“振超效率” 声名远扬。此时青岛港装卸一线有６０００余名农民工，但还没有以农民工名字命名的员工品牌。

    皮进军想创造奇迹。他发动全班农民工苦练绝活。经反复实践，皮进军对散货装卸灌包的几大关键工序进行了改进，效率大大提高。以化肥为例，每灌装一包的时间由原来１２秒降到９秒，一个班下来可以多干３５０吨。在此基础上，他带领全班几乎包揽了公司氧化铝、硫磺、大豆等散货灌包的最高效率。当年１０月，皮进军作为唯一的农民工代表，被青岛港授予“进军灌装”品牌。

    这一年，在青岛港出台的增资改革文件中，首次给农民工增设“荣誉称号激励奖”和“积累贡献奖”。为此，在皮进军２００５年１月的工资单上，分别增加了每月８０元的“岗位激励奖”和每月１００元的“积累贡献奖”。

    皮进军永远忘不了一个日期：２００５年３月２日，他和另外１０７人成为青岛港首批转为合同制工人的农民工。这是青岛港针对农民工的一项重大改革，目的是让农民工一起分享港口“快速成长的收益”。此时农民工已占青岛港员工的三分之一。这意味着农民工可以通过努力冲破“永远是临时工”的宿命，在收入和保障上与城市工站在“同一起跑线”。

    转为合同制工人后，皮进军的工资单一下子“拉长”了，新增了许多收入科目。如每月５０元的交通补贴、５０元的就餐补贴等。同时单位每年为其缴纳五项保险费用近４０００元，解除了社会保障的“后顾之忧”。此时，皮进军的月收入已超过３０００元。

    ［专家点评］发展改革委中国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副主任袁崇法说，从只能当轮换工、临时工到可以转为正式的合同制工人，这是农民工身份上的一次重大改革，彰显进入２１世纪后农民工体制的积极变化。特别是党的十六大以来，国家首次认定农民工是我国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经济上接纳”到“政治上的尊重”，带来了是用工、维权等一系列新变化。尽管仍然遇到许多障碍，但统筹城乡发展的战略思想，使农民工向现代产业工人转变的进程明显加速。

    ２００７年：冲破户籍门槛，完成“农民变市民”的转身

    ［打工经历］２００６年２月，青岛港首次提出从农民工中选拔基层干部，皮进军脱颖而出，成为青岛港首批当“官”的农民工干部，走马上任大港分公司装卸二队副队长。从此，皮进军带领包括部分城市工在内的３００多名员工，登上了更加广阔的成长舞台。

    当年５月１７日，在“贝尔”轮纸浆接卸作业中，皮进军和他的团队创出了每小时综合卸率２２７８吨的世界纪录。“进军高效”，世界纸浆接卸记录的史册上，第一次刻下了一位中国农民工的名字。这一年，皮进军成为青岛港首批入党的农民工之一。

    ２００７年２月７日，全国首届农民工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皮进军代表青岛市１００多万农民工，向青岛市副市长王书坚颁发了“最受农民工欢迎的十大城市”奖杯。王书坚回赠给皮进军的，除了一张２００８年奥帆赛开幕式晚会的请柬，还有一个城市对一位农民工的敬意。

    ４月２８日，３５岁的皮进军从青岛市委书记阎启俊手中接过了一本大红的青岛市居民户口簿。这时候，皮进军的月工资已达到４５００元左右。打工１６载，皮进军以一个农民工的名义，把自强不息与改革开放的成长主线演绎得淋漓尽致。

    ２００８年１月，领到７３７８元月薪的皮进军显得从容淡定。问起他的期盼，皮进军说，政府已为农民工兄弟考虑了很多很多，下一步，他盼望农民工的住房保障问题能够进入国家政策考虑的视野。

    ［专家点评］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所长李培林表示，在２００７年我国城乡居民生活满意度调查中，农民的满意度有较大提高。这不仅因为去年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７％，更因为农民的社会保障水平显著提升。到２００７年底，全国农民工的工伤和医疗保险覆盖率已超过２０％。２００８年，农民工的社会保障将加速“扩面提质”。可以预见，打破户籍制度这一城乡二元体制的最后堡垒，让亿万农民工平等享受均等化的公共服务，已为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