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有工无人做，一边是有人无工做。近期发生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民工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工荒，而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是用工单位对工人素质要求与工人自身技能存在矛盾的具体反映。

　　低工资难以支撑民工生活

　　“普通男工若干，1000—1200元／月；操作工若干，1200元／月；车工若干，960元／月，内外圆磨床工，1500元／月……”9月8日，在宁波市就业管理服务局三楼的职业介绍服务中心大厅，吴宝义紧盯着大厅中央正在滚动播放各种用工信息的巨大电子显示屏，小声地读着上面的用工信息，并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他身后，还有20多位年轻人趴在摆放在大厅里的电脑前查看与显示屏上相同的用工信息。

　　当天，由于不是洽谈会的举办日期，因此没有一家企业摆摊招工。求职人员只能通过该中心发布的用工信息寻找自己中意的工作，再由该中心开具介绍信，前往用工单位求职。

　　“在宁波找到合适的工作并不容易。”这位来自黑龙江省伊春市友好区铁林街道的汉子掏出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对中国经济报记者说，从有关渠道得知宁波缺工后，因金融危机影响在去年底返乡的他再次来到了宁波。但是，已经过去10多天了，他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他告诉记者，几天前，为了缓解宁波外贸企业用工荒，宁波市劳动就业部门专门举办了一场宁波市外资外贸企业劳务人员专场招聘会，到场招聘企业有180多家，提供的岗位达到8000个，但达成就职意向的仅有八分之一。此外，每周五、日举办的洽谈会上，情况也基本如此，企业推出的岗位很多，求职的人也不少，但成功签约的却廖廖无几。

　　“进场找工作的民工并不少，为什么签约率这么低呢？”吴宝义认为，主要原因就是工资太低了。

　　他说，以普通的“一线操作工”为例，虽然进场企业开出的月薪均高于宁波市政府规定的960元的最低工资标准，但平均也只有大约1200元左右。

　　“一个月千把块钱的工资，在宁波这样的高消费城市，根本就无法生存。”他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在宁波，即使在郊区或农村租民房，每间房的月租也在200元以上；而随便到市场上去买一斤青菜，也要2元钱，甚至是3元钱，因为自己干的是体力活，经常要吃些猪肉补充营养，所以一个月花在吃饭上的费用都在500元以上，再加上每天一包4—5元的香烟，天热时喝些啤酒，一个月没有1000元根本打不住。

　　 他告诉记者，他先后断断续续在宁波打了10多年工，刚开始几年还能寄些钱回家，近两年省吃俭用也余不下几个钱。主要原因就是物价涨了，“可工资还是10年前的工资。”

　　 老民工正在退出外出务工行列

　　“虽然招工信息上标明是每月工资1500元，但当你一旦进入公司工作后，不是这原因，就是那原因，不是这理由，就是那理由，七扣八扣，一月下来也就只能拿到1200元左右，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根本就攒不了几个钱。”9月10日，在宁波火车站，一位来自安徽黄山的吴姓民工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现在老家也开始搞开发了，在家就能找到不少工作的机会，而且收入也并不比这边低多少，还可以照顾家人，所以不少像他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老一代民工都选择了返回老家就业。

　　事实上，与老吴这样选择返乡的老民工不在少数。

　　“今天上午，就有2个老员工向公司提出辞职。”9月7日，宁波环球轮胎有限公司董事长郑忠伟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苦笑着说，“现在的工人太难伺候了。”

　　他说，近年来，随着中西部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在家门口就能找到工作，使沿海地区外来务工人员减少了不少。

　　“现在招工太难了。”9月8日，在宁波市就业管理服务局职业介绍中心，前来申请摊位的余姚某服装企业人力资源经理姚龙告诉记者，为招到100名熟练的缝纫操作工，他前前后后忙了2个多月，至今还有不小的缺口。

　　“不仅熟练工、技术工缺，现在连剪线头的小工都难找。”同日中午11：30左右，在号称宁波职业介绍一条街的宁波市海曙区立交路，一位正在埋头吃饭的某职介所负责人头也不抬地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据她介绍，当前宁波外向型企业用工缺口平均在10%左右，个别企业甚至高达20%。如果按照去年该市直接、间接从事外贸行业人员150万人测算，目前该市仅外向型企业用工缺口就高达15万人。如果算上其他企业的缺工人数，用工缺口至少在数十万人。

　　对此，附近的多家职业介绍机构表示难以认同。

　　“民工还是有的，只是宁波企业给的工资太低，再加上目前招工的企业大多是去年金融危机发生时裁员较多的企业和一些规模偏小的企业，这些都导致了招工难的假象。”宁波汇泰市场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经理严有国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他说，不少企业和行业已经10多年没有涨过工资了。以司机为例，目前在宁波，司机的工资平均在1600—1700元／月左右，有些甚至不到1500元／月，同10年前甚至15年前差不多。

　　 新民工不再委曲求全

　　 与老吴这些第一代或第二代民工不同，80后或90后的新一代农民工大多选择仍然留在城市务工，不过，他们的要求已经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容易得到满足。

　　“有没有工资更高一些的啊，您看现在宁波消费也挺高的，一个月才1000块钱，连租房和吃饭都不够，麻烦您帮我再找找看吧。”9月10日，在宁波市立交路一家名为“民之家职介”的职业介绍机构，19岁的江西女孩吴丽一边央求职介经纪人，一边懂事地对一旁有些不太耐烦的父亲说，再等几天吧，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先干了再说。

　　吴丽告诉记者，她是江西余干人，今年高考落榜后，本来准备复读明年再考，但母亲在8月份生了一场大病，使本就贫困的家庭变得更加贫困，为了不给家庭增加负担并给身体不太好的父亲分忧，她选择了外出务工。

　　“来宁波10多天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说，主要原因就是招工的企业相对较小，发展前景有限，而且开出的工资也不够高，不想去。

　　她说，与父辈们出来务工的目的只为挣钱不同，她们这代人更加注重自身的发展前景。期待企业给予更高的薪水，更安全的工作环境，以及更有前景的职业岗位。

　　“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赚钱，没有3000元钱一个月，谁大老远跑这里来吃苦啊。”来自山西运城的小伙子李刚对记者说，他是两天前到宁波的，想找一份开铲车的工作，但找了多家职介机构，均表示在宁波目前还没有哪家单位开出过这么高的工资。

　　对此，以做司机中介为主的宁波汇泰市场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经理严有国认为，“就目前宁波的工资水平和就业状况来看，李刚肯定找不到工作。”

　　他说，去年国际金融危机发生后，宁波并没有多少因此而倒闭的企业，一些受金融危机冲击较大的企业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裁员现象，就业形势相对平稳。目前广泛招工的都是一些规模相对较小、待遇相对偏低的企业，开出的工资大多在1200元—1500元之间，有的甚至只有900元。“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职介：部分工种长期短缺

　　“从我们的监测情况来看，目前宁波的就业形势并未发生大的变化，职介中心每天开具的推荐就业介绍信在200张左右，与去年同期基本持平。”9月8日，宁波市就业管理服务局职业介绍服务中心副主任龚高峰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像服装缝纫工等部分工种的缺工现象并非今年才出现，早在几年前就已存在，只是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今年显得更加突出一些。

　　他说，由于收入水平与生活成本的不成正比，服装缝纫工的流动性一直居高不下，部分宁波服装企业处于长期缺工状态，不少企业一年四季都在招工，即使在金融危机影响最为严重的今年一季度，这些企业也未停止过招工工作。

　　但他同时告诉记者，近期受外贸订单增加影响，前来职介中心预约招工摊位的企业明显增加，近两周的摊位都已经被预订一空。与此同时，求职人员并未相应增加，同往年相比还略有减少。“一增一减，造成了民工荒的假象。”龚高峰说。

　　而宁波新美心食品工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罗子光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则认为，目前发生在宁波及东南沿海地区的民工荒现象，与当前的用工制度有关。

　　他说，一些企业根本不注重培养员工的忠诚度，也没有长期的培养计划。有了订单就要员工夜以继日、拼死拼活地干，还不愿意给加班费。而一旦没有订单了，也不管人家为你做了多大贡献，就把员工一脚踢开，你说这样的工厂谁愿意再去？

　　“目前发生在宁波和长三角地区的招工难现象，是用工单位对工人素质要求与工人自身技能存在矛盾的具体反映，不是短期内能够解决的。”宁波市政府副秘书长、宁波市外来务工人员服务管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杨胜隽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即使不发生金融危机，也会出现这个问题。

　　他认为，这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一方面是制造业规模的不断扩大，进一步增加了对工人的需求；另一方面是中西部地区经济逐渐崛起，当地劳动力需求不断增加，劳动力富余程度在减弱。随着第一代甚至是第二代农民工的返乡就业或创业，80后甚至是90后渐成劳动力市场主角，与他们的父辈相比，“80后”“90后”受教育的程度更高，社会见识更广，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更高，相应地，对自己权利的维护，对政府责任的诉求也更高。

　　“如何适应劳动力市场这种新的特点和变化，如何善待这些新生代的劳动力，将是对企业经营者智慧的一大考验。”他说。